2011年6月16日星期四

从经学到文献学

经典应该如何阅读?这个问题,在当下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,解读的方式,根据我们经学传承的历史的久远,而呈现出不同的面貌。最近的一种解读,被清代人称为汉学,而我更习惯用现代的一种称谓——文献学。
经典由于传抄的问题,文献学始终是伴随着经学而产生的一项学问,而到了清人手中就愈发显得突出了。而清代人的学术研究的范式,也为今人对经典进行研究奠定了基础——考据式的先导。而清人如何看待经典,其实才是我关心的问题所在。
对于明代亡国的教训,明末清初的士大夫反思非常深刻,但总不外乎怪罪于政府或者怪罪于士大夫两种——这与我们现代对于社会和知识分子的批判非常相似。对比一下,国民党到台湾所做的工作,一是要将丢失大陆的责任推到胡适等知识分子的身上,一方面要重新组织政府。而怪罪士大夫的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认为明代人空疏不学,也就是没文化,所以在面对底层叛乱和外敌入侵的时候,显得毫无办法。因而,“经学致用”就成为了清人做学问的一个首要问题。也就是读书要求与现实相关。
对此,面对新统治的满洲政府,这些士大夫将自己的学术,并没有仅仅停留在当下,而是将其作为未来的考量。比如,黄宗羲的《明夷待访录》,就是希望自己的探讨能够未来的政治构架提供思考的资源。而顾炎武所提出的经学致用的主张,更是以重新回归经典为主张,通过音韵学的探讨,为清代进入经典世界开辟了道路。
值得注意的是,无论是黄宗羲还是顾炎武,虽然都将回归实学——经典之学作为自己的政治与学术主张,但是他们的目标是要求通过经典阅读回到现实世界来。通过对于经典的阅读,来达到致用的目标。
而清代的学者是否真的按照这个蓝图行事了呢?或许没有,他们更多的是按照前人指出的方法,投入到经典的文献学研究中去了。通过目录版本校勘的方法对经典的传抄进行研究。另一方面,通过音韵文字的方法,对于经典中的字句进行考释。还有,通过考据学的方法,对于经典中典章制度和器物进行研究。这些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?据说,是为了将来人阅读经典的时候,能够得到一个可靠的版本和可以阅读的文本——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和前代的学者一样都是为了将来的学者做准备。
通过他们认真细致的研究,他们得出了哪些结论呢?首先,抛开明代学者的空疏之外,他们认为宋代学者的研究也多是不实之词,而只有汉代学者才是经典的正确诠释者——开启了汉宋之争的序幕。其次,在深入研究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汉代人对于经典的研究,其实也并不完全相同——有今文经说与古文经说的差异。随着,研究的深入,今文经说与古文经说分别拥有了各自的支持者和拥护者——也是彼此的批判者。
当今文经说的支持者,发现自己的研究对象,其实应该是整治活动的参与者,而不仅仅是文献学者时,他们通过运用今文经说的知识推动其政治活动,为其政治活动提供依据。而古文经学者则认为这种活动,背离了经学——文献学的本义,因而不惜余力地对其进行政治性的抨击——但他们也并不甘心停留在书斋之中,也积极进入政治活动。
当今文经学者与古文经学者双双走出书斋的时候,书斋里深受清代学术——文献学——影响的年轻人,根据双方抨击对方的言辞,从而埋葬了古典学术本身。文献学从一开始的证实,走向了它的反面——辨伪。而他们称这种辨伪的活动,与现代学术合拍,从而开创了破而后立的现代学术。从方法上继承了前人的现代学术,但在研究内容上却抛弃了前人的研究——或者说回避了前人的研究——以前人的研究无法超越为辞,从而结束了两千年以来的经典学术。
为什么,我将清代学术称为文献学,而不是称为汉学呢?主要是由于,文献学是多种方法的综合性名称,由于它是方法论,因此他就不仅仅局限于经典的研究,而扩展到了其它的方面。比如,除经典之外,他们还利用这种方法对于史学进行研究,到了清末对于子学和佛学也利用的是这种方法。而随着现代学术的建立,文献学的方法从传统的经典学研究中解放出来,而在其他人文学科的各个领域都有他的身影——甚至到今天我们看到文献学研究的主要阵地竟然转移到了文学,也就是传统的集部。
经典学本身是以五部经典为核心,随着历史的变迁,将其中的经说也上升为经典,最后确立了以十三经为核心的经典学。因此,以这十三部书为核心的文献学研究,在清代近三百年的研究积累中,形成了《正续皇清经解》这套大丛书。
而我们今天对于经典研究的认识,究竟有多少继承了清代这么丰厚的学术遗产?或者,我们继承的只是清代人的研究方法——正如他们继承的只是明末清初大儒的方法一样。而他们辛辛苦苦研究,由于经典学的垮掉——这也是他们研究的遗产,而彻底被人们所遗忘,只记得他们的研究方法近乎于科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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