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9月2日星期五

通史讲义之一

1、圣希天,贤希圣,士希贤。伊尹、颜渊,大贤也。伊尹耻其君不为尧、舜,一夫不得其所,若挞于市;颜渊不迁怒,不贰过,三月不违仁。志伊尹之所志,学颜子之所学,过则圣,及则贤,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。

圣希天、贤希圣、士希贤」这三句话直传到今天,传诵了近一千年"今天有人的名字叫「希圣」,有人叫希贤」。你们读书要懂得读书外之意,「士」下面还有农、工、商普通一般人"。你们要懂得在这种地方用思想,至少读中国书,讲中国道理,要懂中国读书人怎么读法的。现在我来补充这话。我们一个普通人,只要暖衣足食,不饥不寒,生男育女这就够了。禽兽也要吃饱传代,这些不在我们讲的志学」之内。原始人五十万年、一百万年到今天,大家有东西吃,传宗接代,不然怎会有我们呢?这样一想,才知我们今天要做学问,若仅为谋职业、谋衣食,没有意思。要有「志」,应该以士」自居,不能以普通人自居。要立志学做贤人,否则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大学要做学问呢?讲过,「食廪实则知礼节,衣食足则知荣辱。」我们做学问,是要让一般人有得吃有得穿,不是为自己谋吃谋穿。所以士要希贤,贤要希圣,圣才希天,一级一级地努力向上。这种地方可以看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大不同的所在。中国人分等级的。西洋人小孩生下就要受宗教的洗礼,直接上帝,就变成「人希天」了。西双方不同,所以宗教在中国是难成的。周濂溪举出伊尹、颜渊两个大贤。伊尹处在那个时代,上面的政治领袖不能做到尧舜,以为耻;下面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吃、没有穿,就像有人在大街上打了两耳光般,受不了。此意从那里来?从来。不迁怒,不贰过。普通人生气,生这事的气会转到另一事上,生这人的气会转到另一人身上,这叫「迁怒」。人总有过失,同一过失犯了再犯,叫「贰」。孔子说只有颜渊能不迁怒,不贰过,三月不违仁"」这需要很大的修养工夫"每个士立的志荽像伊尹,做学问要像颜渊。伊尹的志是向外的,的学是向内的"学问傲在人的心-上,靠则立在整个国家社会、世界人类。志伊尹之所志,学颜子之所学」这两句话,也是传诵到今天。从前的读书人,不一定读理学家的书,可是普遍知道这两句话是周濂溪讲的。所谓立言不朽」,这是我们国家民族宾贵的传统文化"今天一般的大学生知道这两句话的恐怕很少,知道这话是谁说的更少了。孟子曰「伊尹,圣之任者也"」要能恪负责任。其实床朝就有这样的人"范仲淹为秀才时,以天下为己任,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」,道就是伊尹之所志,所以后来人认为床学第一个开山的人是范仲淹"学颜渊之所学,则要讲到胡安定了"一个是政治家,一个是教育家"胡安定后来到太学做老,出个题;「颜子所好何学论」,叫大家作文章。当时一年轻学生就是程伊川,写了一文很得胡安定的赏识,胡安定就请程伊川做助教。好学一字,出典在,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学生中间谁最好学」?孔子说只有颜渊可算好学。已死,现在没有人了。程伊川这篇文章,直传到今天。一部书挑出颜子、伊尹两个人"实际上在周濂溪稍前不到三十年,就有这两种人,就是胡安定与范仲淹。可见一个社会文化的进步,不是一天的事。百年树人,前面有了胡安定、范仲淹,后面才出周濂溪。我想周濂溪讲「志伊尹之所志,学颜子之所学」,的脑子里就有胡安定与范仲淹。“过则圣,及则贤,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。”这话不容易懂。我们学伊尹、学颜渊,学过了头就悬圣人了,要下多少工夫去学呢?从颜渊进一歩就可以做孔子,但是孔子与颜渊的差别在那里呢?我们要下多少工夫才能了解呢?这只能知道有这样一个境界,不必立刻要懂,事实上也无法立刻懂"在社会上甚或在历史上,能有几个颜渊,几个伊尹?我们学到伊尹、颜渊就是贤人,学不到颜渊、伊尹,可以学做一「士」,也不失于令名。譬如诸葛亮淡泊明志,高卧隆中,有一点像颜渊;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又有一点像伊尹。诸葛亮虽不能与颜渊比,不能与伊尹比,但也不失为一大贤。

2、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:
一、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,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,对其本国已往历史,应该略有所知。(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,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。)
二、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,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。(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,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。)
三、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,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,(即视本国已往历史为无一点有价值,亦无一处足以使彼满意。)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已往历史最高之顶点,(此乃一种浅薄狂妄的进化观。)而将我们当身种种罪恶与弱点,一切诿卸于古人。(此乃一种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。)
四、当信每一国家必待其国民具备上列诸条件者比数渐多,其国家乃再有向前发展之希望。(否则其所改进,等于一个被征服国或次殖民地之改进,对其自身国家不发生关系。换言之,此种改进,无异是一种变相的文化征服,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缩与消灭,并非其文化自身之转变与发皇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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